《翻譯之藝術》是一本很謎的書。
1949年4月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,1957年12月臺灣開明書店出版臺一版,截至1983年總共出了十二版。可是,作者張其春(1913~1967)始終待在中國,從來沒有到過臺灣,這在戒嚴時期屬於「陷匪份子」,怎麼能在臺灣出書呢?
原來,張其春的胞兄張其昀(1901~1985)到臺灣來了。事實上,蔣中正選擇來臺灣就是張其昀建議的。張其昀在臺灣擔任教育部長期間(1954~1958),臺灣開明書店再版了胞弟張其春的《翻譯之藝術》,全書以林語堂、梁實秋、吳經熊、熊式一、Arthur Waley(韋禮)、James Legge(理雅各)、Herbert Allen Giles(翟理斯)、William John Bainbrigge Fletcher(弗萊徹)、小畑薰良等名家名譯為例,藉由譯文與原文對照,呈現翻譯的音韻之美、詞藻之美、風格之美。
《翻譯之藝術》的作者張其春生於浙江鄞縣(今寧波),1931年考入南京國立中央大學外國語言文學系,師從哈佛大學博士范存忠(1903~1987)、哈佛大學碩士郭斌和(1900~1987),1934年與同鄉蔡文縈(1915~1994)結為連理,期間於《國風》雜誌發表譯作數篇(皆為日譯中),後任教於浙江大學、暨南大學、復旦大學,1948年至1949年秋轉任上海正中書局英文編審,1949年4月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《翻譯之藝術》,列入「開明青年叢書」,廣告詞寫道「本書著者不注重深奧枯燥的翻譯理論,祇寫語言在表現過程中的自然現象,來反覆說明英文漢譯的各種技巧和標準。」
1949年底,兩岸分治,張其春進入中國文化部對外文化聯絡局,胞兄張其昀(1901~1985)則隨蔣中正來臺。1957年12月,臺灣開明書店再版了張其春的《翻譯之藝術》,。全書援引大量譯例,藉以闡明「凡上乘譯品,不啻創作。惟其寓創作於迻譯之中,故原文之真之善之美,方能保持不墜」,並以克羅齊(Benedetto Croce)名言「表現能力為一切美術的標準」為本,「期於翻譯之藝術,有所發揮焉」。
張其春將翻譯的藝術分為三個層面:音韻、詞藻、風格,每個層面再細分出七項主題,每一主題皆旁徵博引,每例附短評,例如談韻文翻譯的音韻美,張其春以蔣坦〈秋鐙瑣憶〉和林語堂的英譯為例,說明原文用韻與譯者巧思:
是誰多事種芭蕉? 早也瀟瀟, 晚也潚瀟。
是君心緒太無聊,種了芭蕉,又怨芭蕉。
What busybody planted this sapling?
Morning tapping,
Evening tapping!
It’s you who’re lonesome, fretting!
Banana getting,
Banana regretting! ——林語堂譯〈古文小品〉,p.61
原文全篇用蕭韻,譯文以ing承之,頗能傳神。(頁69)
《翻譯之藝術》譯例豐富,張其春嘗試將譯品風格分為六大派:古典主義、浪漫主義、象徵主義、寫實主義、自然主義、唯美主義,並舉出同一原作之不同譯作來說明,例如布萊克(William Blake)的詩作〈老虎〉("The Tyger"),張氏舉了Nikolaus Heinrich Julius(1783~1862)的德文譯本與徐志摩的中文譯本對照,認為Julius的德譯為自然派,徐譯則為浪漫派。
歷史學者汪榮祖對於《翻譯之藝術》相當推崇:
我在高雄市的百成書店購得此書,讀後愛不釋手,1962年的秋天赴美留學,為趕秋季留學生包機,臨行極為匆忙,隨身只帶出此書。 1963年暮暮於異鄉月夜重讀此書,猶感餘味無窮,不覺東方之既白,曾在扉頁寫道:「翻譯之謂藝術,藝術之謂美,今見之矣⋯⋯。」
《翻譯之藝術》舉例有餘、闡析不足,但確實為「翻譯為藝術」一說奠定基礎。
